「維士比」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sinaw[1],上國中首次嘗試離開部落到外求學,雖然車程只要20分鐘,卻大大改變我們的生活處境。居住支亞干,無論山上的工寮、溪流旁的石洞,或是卡拉ok內的小包廂,任何發生的事情都逃不過眾人的眼睛,Kari[2]成為咖哩,成為餐桌上的八卦流言,限制一舉一動。
讀國中簡直脫韁野馬,來到都市小鎮缺少全面監視,自由革命肯定就是從離鄉開始。上學前我和同學會先進小麵攤,喝一瓶鮮紅顏色的維士比。其他人喜歡套國農鮮奶或維他露P,我就愛喝純的。白色塑膠杯裡透亮的光澤,像殺豬儀式時流滿藍白帆布的鮮血,喝下去後果真像周潤發一樣精力充沛,足以面對沉悶的英文、理化和家政課。
那時一瓶維士比才70元,大家人手湊幾個銅板就能活力滿天。放學後再來輕鬆一下,換一家有大樹的公園、火車站旁的停車棚、或是學校圍牆的角落死角,氣氛馬上不一樣,說起話來更有自信,什麼「死番仔」還是「幹你娘」,那些漢人常揶揄的字句,或是川堂上印出的成績單,排名多下面也不重要,一切隨酒精快速揮發。
長大後隨著生活逐漸能夠自我掌握,漸漸沒那麼倚賴酒精,但某次飲酒的經驗卻讓我無法忘懷。
「米蔓」是眾多部落特調之一,純米酒加上蔓越莓果汁,辛辣又香甜,爽口又解膩,極好入口又能迅速進入「狀態」。某次我和表妹一夥人步行到舊部落—Ulay[3],登山路程蜿蜒曲折,還得數次橫渡湍急流水。
幾杯米蔓後,山林變得溫柔又浪漫,我赤裸上身浸泡在溫泉河,溫泉花跟著手臂上的體毛一起綻放,綠色、黃色到紅色,數度以為它們會和我的手毛連接在一起,像阿凡達的尾巴和尾巴。
「再來一杯米蔓吧!」表弟表妹齊聲說。
下山接近傍晚,米蔓初始帶給我的衝擊像狹窄的河道一樣直接有力,下降到一半後卻很快如沙灘上的小石頭,平靜地面對突然開闊的溪水。我竟在河邊睡到天幕拉下,安詳地做了幾個刺激的美夢。醒來後,提起沉重的雨鞋,慌亂地趕路回部落。
輕裝上路的我沒有攜帶任何在山上過夜的裝備,米蔓若再幾杯,恐怕真正要和溫泉花一起,長駐岩石上,永遠隨河水漂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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