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的Kaluluan

小時候跟著教會一起去磯崎海水浴場，住山邊的我們看到海失去控制，我和哥哥兩個人馬上踏著赤腳往浪邊跑，搶在第一踩踏白色浪花，一回頭師母手拿藤條用力揮打我倆的小腿，邊罵著怎麼可以自己往海邊衝…

磯崎對我這已過30的大叔，聯想到的只有海水浴場，一直到認識Emas才知道原來這裡有阿美族、撒奇萊雅族和布農族，也才知道Emas他們住的部落叫做kaluluan(用我熟知的太魯閣拼音不知道有沒有拼對，請糾正我!)。

我們拉著塑膠椅坐在Emas緊鄰台九線的小店-Eat Killer，他說上禮拜五店才剛開。遊覽車一台接著一台經過，大部分的車子直接開往港口或是其他地方，遊覽車不會停下來在隔壁的雜貨店買東西，更不可能走到一旁的國術館做物理治療。

花蓮縣政府將耗資1.5億於Kaluluan興建山海劇場，三層樓水泥建築矗立於閒置的磯崎國小旁，政府期望蓋大型的建築量體吸引大量遊客帶動觀光商機。Emas帶著我們走向遙望海邊的涼亭，涼亭底下全是被颱風打上來的石頭，甚至破壞了原來架好的水泥柵欄。涼亭旁蓋了一棟三層樓的水泥房子，Emas說是外面的人來蓋的，大型的量體從台九線往海邊走很難不注意到。建築遮蔽海邊視野，在一間間低矮的部落民房中顯得格外突兀。

「他擋住我們家的海邊…」

我問Emas海浪最高打到哪裡，Emas清楚地指出一條草地上的邊界，許多漂流碎木堆積在那裡，這棟三層樓的水泥房子就蓋在邊界之外，庭院裡外還看得出整理過石頭的痕跡。海岸邊有一整排的林投樹，Emas說有一次部落族人打算採林投葉做阿里碰碰(肉粽)，沒多久就開來一台警車巡邏關切。

世居Kaluluan百年的阿美族人從未讓林投葉過度採集而滅亡、世居立霧溪百年的太魯閣族人從未因過度狩獵導致野生動物滅絕…，倒是過度的開發不斷影響及破壞原來的環境樣貌與生態，究竟政府調查了多少研究數據支持他們的保護與開發，究竟誰比較不理性….

Emas帶著我們走去部落的瀑布，有一台車停在他家田地入口旁，Emas上前問他來做什麼?他說沒有啊…田的入口邊境圍了幾條繩子，我們用跳進擂台的摔角選手姿勢進入Emas的田，外面的旅遊業者為了進入瀑布就會擅自穿越他們家的田，肆無忌憚地踩壞地上地植物，所以除了繩子還立下中英文的告示牌。

「私人土地 請勿進入」
「Private property No trespassing」
瀑布很隱密，外面有好幾顆大石頭擋住，聽得到水聲卻看不到瀑布。爬過幾個巨石後，漂亮的瀑布和深潭現身眼前。有兩個花蓮來的平地人在水裡抓東西，Emas又上前問你們在抓什麼，兩個人支支吾吾的說來抓蝦，「你們用什麼抓?」、「就魚簍啊…」

兩個人後來離開，Emas說還好他們沒有毒魚或是用魚網，不然就一定要罵了，當下覺得很感動，在地的年輕人很努力地捍衛自己部落的土地，有時候外來的人不是有意，只是不懂得在地人與自然生活的方式。

瀑布有兩個名字，撒奇萊雅的我忘了(對不起，太難記了><)，阿美族的叫Tsatsa(請糾正我的拼音)，一個空間有兩個民族共同使用，像我們的白石山一樣，賽德克族稱bunuhon、太魯閣族稱pusu btunux(石頭的根)。我們在Tsatsa吊著繩子學湯姆克魯斯迴盪在山壁和混濁的溪水間，Emas教我們撐住身體的重量，體力不行的時候就用腳趾頭尋覓休息的地方….太好玩了吧!!!!!!!!!。

Emas當兵時簽了志願役，一連當了11年的阿兵哥，他說退伍的原因有二，一是想要回來部落，二是軍職的身分無法投入社會運動的抗爭。他說自己只是個素人，什麼都不懂，為了瞭解山海劇場四處去聽演講與公聽會，最後自己也試著跟其他人說。

花蓮縣政府在花東發展基金的提案裡面有多處大型的開發位於原住民族地區，部落不是不歡迎人，也不是厭惡觀光發展，而是究竟能不能做自己的主人，就像我小時候不懂海的可怕一味地往海裡衝，就像兩個不懂Kaluluan的外來遊客，擅自踩踏別人的農地或可能用危害在地生態的方式進行捕獵，那花蓮縣政府又在了解多少在地的故事之後選擇大建設大開發的模式，又能釋出多少權力讓更了解在地的人經營。

Emas與幾個部落年輕人討論，希望透過階級的力量採集部落故事、盤點部落有潛力的觀光點，並連結許多部落資源自行帶團作自主性旅遊，他說：「很多地方也還在思考，怕一公開外面的旅遊業者又大舉入侵，這樣我們根本比不過。」

Kaluluan的風吹得很舒服，往東邊看，部落尚可看到美麗的海岸，大型的開發進駐後，還能看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