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竹筒飯|不只要有土地,要有竹子,更要有人



payi 細數那些她嫁來看過的老人家,來自tkiji(崇德)部落的家族在支亞干曾經那麼多,他們住的房子在哪裡、廚房的高度、在還沒蓋上水溝蓋的小河裡發生甚麼... 

payi說過去為了生活在外面工作,山上的地一直都是老人家在顧,她指出我baki過去耕種的地,「tai~puyu kana da(你看,現在都是雜草了),她說以前你baki的田裡都是竹子,長得很大,現在只剩下幾棵,被雜草吃掉了。

等到家族裡的老人家都離開了後,才發現沒有人去管理土地,她回到部落決心整理田地,先是把雜草都砍除,rxi djima(桂竹)只有在邊界的幾株,後來慢慢地培養,花了56年的時間,才長成現在一片茂密的竹林。

她說rxi djima很有用呢,可以做竹筒飯、可以蓋房子,可以編織,還能做掃把,土地就是這樣,他能給你的,要會去使用。

家族散去了,但是老人對土地的記憶一直都在,清水溪右岸的Qeyjing(山陰)Sipaw(對岸),一塊塊曾經耕作的故事。她回憶說老人家四點就起來了,帶著食物走上山,過去沒有產業道路,爬上山後就先煮飯吃早餐,吃完就工作,一直做到太陽離開後,就在山上的工寮煮晚餐,吃完下山回到家裡就睡覺了。

過去的生活,原來都在山林裡...

那些老人家用雙手堆疊的磊石,堆得緊密又結實,青苔從石縫間長出來,磊石牢固的攀附泥土。過去的山路不像現在是之字形的盤繞山的表面,而是一條直直地從山下往上的水道。
payi先讓我們拿鐮刀砍草,她示範了一下動作,跟像在掃地一樣輕鬆,身體一路從低處往高處掃。原來在山上砍草這麼輕鬆。

dudu dhama(竹筒飯)的竹子必須經過挑選,通常不會用過老的竹子,payi說以前老人家也會用,但是老竹的皮太厚,必須用刀子把竹削薄。另外選竹的時候也會考慮粗細和竹節的長度,太粗太細的竹子煮出來的竹筒飯不好吃,竹節過長過短都可能增加接下來鋸竹子的工序,所以選年輕又剛剛好的竹子省下許多力。

我很喜歡砍竹子的過程,砍的時候不是連根拔起,而是從底部往上看竹節的長度,正好適合做竹筒飯的長度才下手。砍斷了之後先把竹子高高撐起,眼睛要找把竹子拖下來的路,像在過迷宮遊戲一樣,躲過其他竹子的糾結,順利地拉一個斜角,用鐮刀把枝節砍掉,再把頂部不需要的地方砍下,再拖到適合的地方去鋸竹。

在山上鋸竹其實不容易,身體必須找到支撐的點,才能夠順利把竹節一支支鋸斷,竹子砍完後裝在lubuy(袋子),再小心翼翼扛下山。一連串的身體動作都具體回應手上的鋸刀(klu)、土地的坡度、倒下的大樹和身體的姿勢。

竹子拿回來後用鋼刷清洗表面的汙垢,我們光是這個動作就花了將近一個小時,鋼刷刷在竹子上還有竹子撞擊臉盆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

刷洗完後就要裝糯米,糯米前一天就必須泡軟。全部倒進大臉盆後用碗盛起裝進竹子,大約八九分滿,水和糯米同高,邊填裝還要同時晃動竹子敲擊鋼盆,讓米結實的裝進竹子裡。

等到全部填裝完,payi很有技巧的把竹子一一立在鍋子裡在拿去蒸,蒸的時間大概40分鐘,把鍋蓋打開,竹筒裡面的飯冒出洞口,呈現可口的一片白,但還是得先揀出最粗的那枝,敲出竹子試吃熟了沒,確定熟了後就可以開始包葉了。

payi這次選用檸檬葉,前一晚就已經清洗並用熱水煮過,除了檸檬葉,也可以用月桃葉、橘子或柳丁葉,添增香氣。

整個流程做完,身體很累但心裡很滿足,食物依附在土地上,人類透過勞動製作成食物,再分享給親朋好友,形成特殊的文化。

payi說:做竹筒飯不只要有地,還要有竹子,更要有人。
好感動呀!!!!!!!!!!!!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有些故事,我們不去找永遠都不會知道│支亞干部落的砍木頭故事

2015年4月,我們幾個支亞干部落的青年與西林社區展發展協會一起製作部落立體地圖,我們都不是常上山的小孩,甚至部落附近的山、水都叫不出名字。看著珍珠板一塊塊疊起來,披上土後,才發現原來部落的範圍這麼大、山這麼壯觀。地圖大致完成後,陸陸續續有好多人來說山上的故事,其中部落兩個耆老說的比較多,指出地名後我們插上旗子,再試圖用google earth整理目前蒐集到的山林故事。 大家一起製作立體地圖(2015.07.08)

大腿山

  火車到站, Kimi 抬頭看一下遠方那片裸露白色岩石的山,哇,更白了、更大片了。還是小女孩的她曾用食指對著那片山,在空氣中使勁揮舞,像畫圖一樣,在蓊鬱的綠色底圖紙上,抹上一層層乾淨的白色,巨大的大腿山被塗上厚厚的藥膏。   大腿山,哈哈,她心裡笑了一下,其實沒有人這樣稱呼那座山,只是 payi [1] 曾經告訴她,用那長滿皺紋的手,指著 Kimi 瘦小還沒發育的大腿:   「 Btriq , Btriq ka nii ,大腿,這裡叫做大腿。 」, Payi 再把手指向後方那座山。   「 Btriq , Btriq ka nii uri ,山,這裡也叫山。 」   山有很多名字, dgiyaq , daya , yama …都是山:一整片山、分不出形狀的山、日本人說的山; Btriq 指的是三角形的山,從頂端往下,從高處往低處,山的形狀從尖變鈍,從細變寬,寬得必須用手張開來擁抱的地方,就叫做 Btriq 。   她慢慢走出車站,兀自站在門口發呆,享受風涼涼地吹,她用紅色絲帶把頭髮盤起來,露出漂亮的脖子,風吹在髮絲上一陣癢癢的感覺。哥哥明明說好會來接她,火車只是誤點 7 分鐘,他走了嗎?還是沒來? Kimi 耐不住性子,看著頭頂的大太陽,盤算著走回部落差不多半小時,也還好吧,總比台北木柵市場前那條小巷子,走 5 分鐘都令人覺得難堪,覺得厭惡。   離開部落的時候 15 歲,就在這木造斜屋頂的車站前方, Payi 握著她的手,眼淚在眼眶打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像魚刺卡在喉嚨,如果手上有刀子,她想用力劃開來,把魚刺取出來,讓 payi 把話說清楚講明白。   她逃避 payi 的眼神,遠望那座大腿山,白色的土石流,白色的瀑布,砂石車還在搬石頭嗎?記憶裡龐大的卡車經過家門前,連水溝裡的紅線蟲都會躲起來, Payi 養的黑嘴狗依偎在路邊吠叫,揚起的灰塵像瘟疫一樣壟罩整條筆直道路。       火車站前有一條小小的商業街,步行不到 5 分鐘,無數家山產店:阿美、添丁、青葉、縱谷傳香…餐廳裡的野味來自部落,菜單上標準的國字,山羌是 pala 、山羊是 mirit 、山豬是 bowyak ,山...

疫情部落

  咖哩 [1] 再次氾濫,僅屬於這個部落的邊境拘束。 等你飽早餐店的譯名來自Thngi,吃飽的意思,疫情前的日常,走進早餐店,無數的阿姨叔叔你好你好;疫情來臨後,擺一張佔據入口百分之80的餐桌,上面有紙有筆,還有個人資料必填欄位,客人一位都沒有,連帶總是聚在一旁烤火聊天喝小酒的payi、baki [2] 都不在,矮凳甚至省得搬出來布置。等你吃飽無法內用,少了喧囂的咖哩,好像怎麼樣都吃不飽。 「確診人數又增加了,好煩,什麼時候可以結束。」開啟疫情話題準沒錯,老闆姐姐必能回應,我也總有答案可以延續。 「部落是還好啦,最怕是親戚從外縣市回來。」老闆姊姊皺眉。 「啊…對…」此時我只能保持沉默。 我那艷麗的小弟問今天可以去清水溪游泳嗎?我說沒辦法,還有工作要忙,多少部落年輕人從勞動業或服務業被迫停工,閒在家裡找事做,找咖哩。線上電影看了無數遍,歡唱KTV APP排了好幾首,水餃包到第幾百顆,爸媽總有家事找他做,擦窗戶、Key in客戶名單、曬衣服…小弟恐怕要悶壞,如果泡一身山林溪水會多爽快。 「對了,支亞干的防疫破口來了!」小弟的咖哩濃醇香,揶揄自嘲著實辛辣,大弟和弟妹從萬華回來,萬華多麼刺激,萬華簡直武漢還是HIV代名詞。 辦公室裡我跟兩個妹妹談二弟從重災區回來,百貨公司先是輪班,後來乾脆休假扣年假,他倆真沒辦法,待台北要多少新台幣,回鄉避難輕鬆多了,順便幫爸爸裝什麼汽車零件。 我在處理繁瑣的文書業務,要baki們原子筆簽這裡,身分證拿出來拍正反面,核銷令人頭痛,尤其計算收據領據的新台幣面額,Excel表格調整再調整。疫情來臨前,我負責社區發展協會蓋竹子工寮的計畫,趕在部落入口開始架設管制站前,工寮終於搭建好,正跟工班確認所有細節,我家對面的姊姊打電話來。 「你家是不是有人從萬華回來,是你弟弟對嗎?」姊姊平時溫柔婉約,這次咖哩卻添增不少朝天椒,火焰即將燃燒。 「恩,有…」我心虛回應。 「他們有去村辦公室登記了嗎?」再放些馬告增添香氣吧。 「他們在設管制站前就回來了,應該沒去登記(沒有被通知去登記)。」我已經想裝作大弟不是我血濃於水的家人。 「你知道嗎?他們今天一群人還去水溝 [3] 游泳,口罩都沒有戴。」好像我應該把他們關起來,給最基本的水和食物,以免空氣感染成毒氣,蔓延整座支亞干溪流域。 「簽這裡,對,沒錯…,這裡,姊,等一下,有,我還在聽…」我慶幸手邊正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