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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不只是地圖


支亞干一萬分之一立體部落地圖一開始是9塊,問了幾個老人家後增加到16塊,不知道繼續問下去是不是還會增加...

2014年的8月起,我們幾個部落的年輕人和社區發展協會一起討論製作地圖。
那個時候,光是溝通『要做』就花了好長的時間,地圖要幹嘛?地圖是平面喔?是要做導覽的地圖嗎?到了2015年4月,我們其中一個青年ipiq申請的文化部青年村落計畫正好通過,也正好協會租借到了老人關懷站旁那個一直掉粉塵還有老鼠最愛開PARTY的空間,才真正開始用手『去做』地圖...

支亞干的立體部落地圖,一開始我們很多想像,很快的做完,很快的劃出我們的傳統領域,很快的找到20個家族的耆老,然後大家把地圖當作話題,在部落像洪水一樣氾濫,但事實上這些想像到後來都不重要,因為我們在「做」。

關於「製作」:

製作地圖其實很簡單,用嘴巴講用文字寫根本不清楚,不就是畫等高線-剪等高線-切割珍珠板-疊珍珠板不斷輪迴四步驟XD。認真起來,一塊海拔200飆升到3000公尺的地形,我們可以一天一個人逼出來,但激情速度的製作下,16天做完了龐大的支亞干地圖那又如何?

我們的期待不是只有「我們」,而是更多的「我們」:更多的我們參與過程。所以我們讓製作變得很「慢」,拉長讓更多人可以接觸地圖的機會。2015年瘋狂的四月到十二月,幾乎每個禮拜六日都在做地圖和辦活動,不只讓部落裡面的人看,也能摸地圖,也讓其他部落、東華的學生、有興趣做地圖的人一起來。

我們抓緊各種讓地圖在部落裡面曝光的機會,只要是社區發展協會或是部落會議舉辦的活動,就讓地圖就無所不用極其的「現身」。音樂會的現場,舞台上正HI,後面就擺著地圖、路跑和健走的終點就是地圖在迎接你、八八節教會活動旁邊擺地圖…

我在想什麼?

研究所的時候我寫支亞干的空間及遷徙史,每次聽耆老講到山上的故事,心理就興奮到快爆炸,尤其那些地名:Lhngaw slaq(很多泥巴的獵寮)、Lhngaw Pais(敵人的獵寮)、Lhngaw Pisaw(比紹的獵寮)...從小對周遭的地名都沒有什麼感覺,那些中正、中山、中華路全台流行,跟教室裡前後掛著的國父、總統的相片連結一起,但他們是誰?從來沒走在街上跟我打招呼,問我:「Musa su inu」(你要去哪裡?)

我們的山上,就在部落旁邊,我們習慣從山下看著那個綠色稜線,雲的高度,卻不曾進去過,所以當Baki們訴說那些山林故事的時候,lhngaw好像一種邏輯,一種認識世界的方式,專屬我們太魯閣族看待自然的方式,那種悸動佔據久久無法排解,直到認識立體地圖才似乎找到排解的出口。

立體地圖把這個圖像更具體化了,且讓自己參與具體化的過程,先是平面地形圖,依稀辨識得出河怎麼流,隨著等高線一條條的剪,珍珠板一塊塊疊上去,那條Rangah Qhuni(打開的樹洞)在心裡中的圖譜越來越明朗,原來一直在我們部落旁這條大河壩的名字是這樣來。我們的視角從過去只能從海拔300公尺的部落抬頭看,從過去只能單方面地從溪口的方向往山上看,安萊山和清昌山(Krumuhan)擋住了二子山(Ulay),二子山擋住了針山(Elug Utux),針山後面還有牡丹岩(Pusu Btunux)…當然這些地名都是後來問了老人家才知道

地圖不只是地圖

夏天熱得發慌的地圖教室,伴隨從倉庫裡老鼠開轟趴飄散的屎味、切割器導電後燒出的白色燒焦味,還有逮到露出皮膚就死命鑽進去的小黑蚊。冬天整個教室潮濕到水都要從地圖滲出來,雨勢大的時候,屋頂匯流雨水從天花板變成小瀑布,剛漆上的油漆雪花片片掉落。

地圖不只是地圖,教室裡貼上的每一張海報,活動留下的布置道具,黑板漆寫過的文字和圖案…我們在這個空間製作地圖交換的心情,發過的夢,還有每個人走進來說過的故事、做過的製作步驟、說過的笑話、講過的八卦…

到後來,發現我們不是想要做地圖,而是為了知道更多地圖上的故事,要知道故事就必須回到生活,盡可能的接觸部落裡的每一個人,找機會和人聊天變成一種有趣的體驗,Ipiq家庭院的火爐、Tungay家院子的大桌子、Bakan客廳裡的織布機、淳安的廚房、Ihong的玉米田、部落會議裡每一個人的發言、支亞干溪Iyux那兩塊碩大白淨的石頭…

地圖不只是地圖,在我心裡,它更是我們試圖學習部落生活,學會走在路上爽朗打招呼、知道水怎麼接到家裡來、摸過口簧琴的觸感、搓揉苧麻捻成結實直線的開關。

所以今天帶著東華的幾個小朋友一起來做地圖,我想的已經不是也許他們會把剩下五塊地圖做完,把每塊地圖批土批得勻稱平整,而是我們一起,參與那個「做」的過程,做地圖,也被做成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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